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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一个普通的县城女工拿起了笔,那些琐碎的日常就变成了历史的一个部分。
窗外是绵绵的细雨和满眼的葱郁,窗内的杨本芬半躺在摇椅上,在讲她过去的故事,声音有力。虽然已经84岁了,但她的记忆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褪色,只要一张口,故事就倾泻而下,“过去的事情就跟嵌在我脑子里似的”。我坐在她的身边,帮她揉着微微发疼的膝盖,循着她的声音,回到了那个我从未经历的年代。
(资料图)
儿时的杨本芬,在湖南乡下的老屋里,也是这么依偎在妈妈秋园身旁。秋园摩挲着怀里的猫,故事就在她一眨一眨亮晶晶的眼睛里跑了出来。
会讲故事的秋园为了能活下去挣扎了一生,没有写下自己的故事,临终前只留下几行字:
一九三二年,从洛阳到南京。
一九三七年,从汉口到湘阴。
一九六零年,从湖南到湖北。
一九八零年,从湖北回湖南。
一生尝尽酸甜苦辣,终落得如此下场。
但她的故事并没有随着生命的终结戛然而止,而是延续了下来,流淌在了杨本芬的笔尖,而后成书,被世人知晓。“妈妈平凡如草芥,早已湮没于大地,只是我再也没有想到,借助于我粗陋的笔墨,她的生平竟得以复活。”
杨本芬在看书。 受访者供图
一个被关注到的县城退休女工
《秋园》里没有华丽的辞藻,就是用最朴实的话写成的,可它却承载了时代的重量和人们无尽的喜爱。至今它的销量已经达到20万册,热销的趋势还没有消失。在如今这个泛娱乐化,追求短平快,不断求新求变的时代,一本讲述上个世纪的、普通女人生命史的书,俘获了无数读者的心,其中包括大量的年轻人。他们说:“看来我也要去听外婆的故事,否则就要来不及了。”
秋园出生在河南洛阳,家里是开药店的,因为长得出挑,被一位年轻军官相中,结婚后搬到了江苏南京生活。在1937年南京即将沦陷之际,秋园跟着丈夫仁受回到了湖南湘阴老家。仁受是个老实人,回乡后做过乡长、教师,后来不堪忍受政治批斗的折磨,在贫病交加中死去。那时,秋园才46岁,独自拉扯四个孩子,生活最艰难的时候要出去讨饭,最小的一个儿子还意外落水身亡。到了89岁那年,秋园平地跌了一跤,胯骨跌断了,在一个酷热的夏天,不安地死去。
“我当时根本没想到会出书,也根本没想到它会这么受欢迎。就是在带外孙女秋秋的时候,看了一本写母亲的书。我想,我也可以写写我妈妈的故事。”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年,手写了十多万字,光稿纸就有八斤重。杨本芬的二女儿章红是一位作家,2009年,她把妈妈的文字录入电脑,在天涯论坛上连载,取名《妈妈的回忆录》。2019年,出版人涂涂读到了其中的一篇文章《乡间生死》,“我立刻就想,这本书应该出”。等到签下它的时候,涂涂又害怕被编辑批评,说他又签了一个无人知晓的陌生作者,更担心没有编辑会对这样的题材感兴趣。“但无论如何,我就是想出这本书,哪怕它只能印五千本。”
杨本芬与妈妈秋园。 受访者供图
“为什么一定要出这本书呢?”
“我至少可以做到的,是让人们记住她们普普通通的名字。我确信,这位在厨房里抽空写几笔,最终完成这本书的老人,是真正的写作者。她不仅仅是女儿和母亲,她用写作,直面了自己的人生,直面了家国的历史,直面了命运的无解。”
虽然第一章读得很快,但这本书稿,涂涂断断续续好多天才读完——命运之重和作者下笔的温婉淡然,让他没有办法一口气读下去。他跟别人推荐这本书的时候,说这是母女版的《平如美棠》,更是女性版的《活着》。“但其实,《秋园》就是《秋园》,这本书是不需要这些比拟的,一个比拟可以让读者快速对陌生的书产生联想,但最深挚的那些东西,不在这些形容里。”
《秋园》在豆瓣的评分是9.0,跟路遥《平凡的世界》持平。它还入选了豆瓣读书Top250,这是一个根据读者评分和阅读人数生成的榜单,因其公信力成为文艺青年们选书的权威参考。同样在这个序列里的,是四大名著,和鲁迅的《呐喊》等经典作品,当代著名作家的一些耳熟能详的代表作,榜单中都未见身影。
曾经的杨本芬是江西铜鼓县城的一名运输公司职工,是千千万万普通女性中的一员,如今的她,则是拥有百度百科词条的人,著有《秋园》《我本芬芳》《浮木》三本小说,因都是做饭间隙在厨房里写作,她还被称为“灶台作家”。随便打开一个搜索引擎找她的信息,会发现她几乎被各大媒体采访了个遍,俨然是一个“网红”。“最多的一次,家里挤进来了三个记者,各种照相机、摄影机对着我拍。”
可外界的一切热闹,就像石子投入湖面后泛起的阵阵涟漪,湖里的鱼儿看到了,摆摆尾巴,继续朝前游去了。
琐碎的日常
“关注微信免费送气球了。”
“全场八折,最后一天。”
“刚烤好的面包,免费试吃。”
……
杨本芬所住小区的西南门外,各种小吃店、超市、饭馆密密麻麻地挨着,走几步就来到一个大的十字路口,各路汽车、行人汇聚到这里。到了晚上,叫卖声、汽车喇叭声交织在一起,一个消费至上又忙碌焦躁的世界。可这喧嚣热闹,没太渗透进杨本芬的生活里,她不知道蛋糕店新上了哪些甜品,也不知道又新开了哪些店。因为2018年一次失败的膝盖半月板手术,她的腿不分天气、时间常常疼痛,走不了多远,平时的活动范围大都在小区里。好在小区够大,绿化也好,楼下甚至还有个“小庐山”——因有一棵树围142厘米、还在不停疯长的樟树,郁郁葱葱,浓荫如盖,邻居们就都这么叫了。
杨本芬在小区里散步。 农民日报·中国农网记者 颜旭 摄
“柚子皮做菜好吃。”
“你这轮椅充一次电,能走多久啊?”
“毛毛这狗真好看真年轻啊,是个小帅哥,一点不像十几岁了。”
……
杨本芬常跟小区的老太太们一起坐在“小庐山”下的长椅上闲聊。刚开始的时候,有人会叫她“大作家”,但叫过几次之后也就没什么了,平时见到了还是聊些家长里短。
回到家里,面对的也是琐碎的日常生活,今天要吃什么饭,告诉阿姨怎么做才好吃。去菜鸟驿站寄快递,如何在手机上填地址也是个麻烦事,好在收快递还算方便。“是杨本芬的家吗?有你的快递。”网络世界中的鼎鼎大名,在快递小哥口中,不过是个随口叫出的名字。
腿痛带来的麻烦还有遛狗的不便。每次遛狗,她就跟毛毛约定好时间,然后让它自己去跑。“我都是坐在操场门口的凳子上等它回来。回来晚了,就会担心,怕被人拐跑了。”
一次,我帮她遛完狗回来,大概是生活中的小麻烦在这几日解决,又或者是家里有了些许的热闹。晚饭时间,杨本芬突然来了兴致,“我们一起喝点酒吧。”
得到肯定的答复后,她赶忙走进屋子去拿酒杯。“是药酒哦,对身体好的。”
所有碗筷、饭菜刚在桌子上摆好,她就举起酒杯跟我干杯,想要说点什么助兴,可突然一时间卡住了,脱口而出了一句“生日快乐”。我愣了一下,并没有打断她的兴致,而是把酒杯迎了上去,发出了响亮的碰杯声。
她的味觉很灵敏,菜淡了会说,“再加点生抽会更好吃”,然后就赶忙去厨房拿。席间不停地给我夹菜,生怕我吃不饱。
“我要少吃一点,吃完饭就去遛狗,消化一下,最近胖得哟。”
但其实她很瘦,腿很细,但她不满意自己的肚子,一边摸着一边说,“年纪大了这里就容易胖。”
每次饭后她要去刷牙,还告诉我她的小妙招,“用盐水刷牙对牙齿好哦,你看我就掉了两颗牙,其他牙齿都是好好的。”
从镜子里看去,这是一张与年龄不相符的面庞。白净、细嫩的皮肤上没有一点老年斑。可她还是不满意,“每次照镜子看着自己老的样子我就好生气。84、84、84,我怎么就84了呢?不对,还是83,84岁的生日还没到。我83、83、83。”
她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年轻,洗手间里摆着资生堂的护肤品,还戴了假发,特别贴合头型。当别人不知情,夸她头发乌黑时,她总要得意地说,“这是专门订做的假发,是不是很合适?”
我使劲点点头,就这么看着她,似乎看到了秋园——那个即使在最艰难的时代,也要保持头发一丝不乱;出门讨饭,也要把衣服整理干净;到了晚年,房间里也要插着映山红的女性。
她的喜悦,她的烦恼
虽然要努力地对抗衰老,但有些东西她似乎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。她知道自己是有写作天赋的,“人们常说写作瓶颈,可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瓶颈。”
“您这可是‘凡尔赛’哦。”当向她解释清楚什么是“凡尔赛”后,会听到她爆竹一般的笑声。这也得到章红的确认,“妈妈写起东西来就像拧开水龙头,随开随有。”
除了写作天赋,杨本芬记忆力好,看书过目不忘,还会讲故事。年轻时候,一到晚上,她家里就特别热闹,挤满了来听她讲故事的人。她给大家讲《七侠五义》《聊斋》《镜花缘》和《红岩》,也讲国外的经典,比如她最爱的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《三个火枪手》。能找到的书不多,看了什么,她就讲什么。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视,听杨本芬讲故事,是邻居、汽运队年轻的司机和修理工,还有她朋友们特别珍惜的娱乐活动。
但天赋发挥的过程也是煎熬的。“每写完一部分,我就反反复复地看。如果蛮要得(写得好),我就感到非常高兴。然后就拿给章红看,等待的过程就是战战兢兢。”这煎熬实在太漫长,等得受不了了她就直接给女儿说,“你就干脆说,是要得,还是要不得。”
章红铁面无私,就算是自己妈妈,她也不会退让。“这里要不得(写得不好),我不多说了,自己琢磨,多看书。”这时候杨本芬只好重新写,“因为要是她改了,就是她的写法了,就不是我的了。”但得到女儿肯定的评价或者中肯的意见时,她就像吃下颗定心丸,“章红的门槛好高的,她那里通过了,我就放心了。”算下来,还是“要得”的时候更多。但有一次,因为女儿的一句“要不得”,杨本芬来来回回改了十七八次。
她靠认真与专注来维持住这份天赋。写作的时候如果有人找她闲聊,她会快刀斩乱麻,“你不要跟我说了,我还要写文章呢。”如果正在接受采访,那也要一心一意做这件事。期间有电话打进来,她会干脆利索地挂断,“记者在我这里采访呢,不要说了。”如果话题扯远了,没等我提醒,她自己就会迅速拉回来,“好,言归正传,我们还是先把采访提纲上的问题搞完,搞完正事,再闲聊。”每回答完一个问题就会问我,“我说的可以吗?我说的这些,够你写出来一篇文章吗?”这份认真会延续到采访结束,“你今天回去就要开始动笔了哦,哪里不清楚的就再问我。写出好文章来不容易的,我怕你写不出来。”
要保持这份专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,有太多的消磨:病痛、琐事,精力的下降。问她一些事情发生的具体年份,好多她都记不清了,只能从孩子的时间表来推算,“就是老二考上大学后那几年,就是我三个小孩都大学毕业的前后……”
好在还有《浮木》,记录了她过往生活的一些片段。出版前她还担心,“就是一些普通人琐碎的日常小事,会有人看吗?”
书中有一篇名为《1984》的文章,这一年,人们为女排三连冠欢呼,为天安门广场上“小平你好”的标语而激动。对杨本芬来说,她的喜悦是二女儿在这一年考上大学了,她的烦恼是为学费,为丈夫住院了发愁与操劳。为筹措女儿上学的资金,杨本芬与丈夫在院子里养猪——从汽车运输公司扛来淘汰的旧车厢板,屋顶盖海绵瓦,竹蔸一剖两边,绑在板子上当作食槽。等到高考成绩揭晓,两只小猪长到了八十斤,拿去卖了,换来的钱给女儿带去南京上学。
而这些,就是她在这一年的全部历史与记忆了,但没有这一部分的书写与记录,时代依旧是不完整的。就像一位读者评价道,“这本书为历史的叙述提供了一种女性的视角。”
为了保证写作这件事能进行下去,她建立生活的秩序,用自律来抵抗消磨。跟她生活一天就会发现,她的心里是有个日程表的,什么时间干什么,安排得井井有条。睡眠时间也是固定的,偶尔因为看电视剧看得入迷睡晚了,生物钟就不适应了,就会睡不着。那她就会吃一片安眠药,强制入睡,来保证第二天能够按时工作。但一天中也有“放纵”的时刻,“下午可以睡到自然醒”。
日子就这样在固定的安排里一天天溜走,她总是有种时不我待的感觉。“我要是还年轻,还能写好多哦。老了真不好,老了就讨人嫌了,就成了子女的负担了。好多老人都瘫痪或者中风了。”但她,还能写,还在写。
终于觉得委屈
在她拿起笔之前,她的前半生,一直是被亏待的。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上学读书,可不管怎么努力,终究还是落空。她甚至断定自己是个“背时”的人,刚有好事发生,坏事就来了。
最初是因为她是家里的长女,要帮妈妈做家务,挑水、洗衣、煮饭、挖土、捡柴、种菜,还要带两个弟弟。村里同龄的孩子都上了小学,她直到十二岁才等到机会,又因为年纪太大,只能插班从四年级上起,然后转入完小读五年级。就算上了学,家务劳动依然繁重,每天吃过晚饭,杨本芬就跟妈妈就着一盏煤油灯,替人做针线活:绞衣边、纳鞋底、做袜底……做上一会儿,她的呵欠就一个接一个,脑壳朝前栽下去,抬起来,又栽下去……每天都这样和妈妈一起做到深更半夜才去睡。吃不饱加上缺觉,杨本芬经常头晕眼花、手足疲软、浑身无力,常常一坐下就睡着了。为了不让自己睡着,她主动到教室后面靠墙站着上课。
“杨本芬,你是不是身体不好,这样没精神?”
班主任听了她的事情后一副好难过的样子。“等下替你换个座位换到靠墙那边去,你靠着墙会舒服些。”
杨本芬的头慢慢低了下去,喉咙里似乎堵了东西,眼睛里有了雾水。平时因为忙碌,神经早已变得麻木,此刻,她才觉得委屈。
16岁的时候,好不容易考上了岳阳工业学校,每个学年都拿头名,结果全无用处。离毕业只有三个月的时候,学校停办了,她没有拿到毕业证,别无选择,带着仅有的3块钱跑到江西,找到一所半工半读的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分校,因一篇名为《我的理想》的作文打动了老师,得以入读。可读了不到一年,又因家庭成分缘故被下放到农村。为求学流离奔徙,却始终没能毕业。
后来,她试图用婚姻换得读书的机会。那时她二十岁,别人给她介绍了个男人。她不讨厌他,只是一心想念书,对方承诺她,结了婚还让她上学。她在书里回忆那时的自己:“维持着女学生式的体面外表,但内心绝望地知道,除了跟这个长相颇为英俊的陌生男人结婚,自己没有别的出路了。”但后来这个机会一直没等来,孩子们陆续来临,读书终于成为不可能实现的梦想。
成了妈妈之后,她又围着家庭打转,是那种愿意为了孩子牺牲一切的妈妈。有一次,杨本芬在水井边洗衣服,当地中学校长听说她在中专学过化学,想请她到中学教化学。在县城,中学老师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,她欣然应允,甚至已经找好了人带孩子。“但有一次,我无意间发现那人给我两个女儿喂饭,是先自己嚼碎了吐出来再喂的。她也是担心烫,但我还是接受不了,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这样被喂大,只能放弃教职。”
30岁左右的时候,杨本芬得到一个机会,去县里的汽车运输公司上班。而且当时有规定,临时工都可转正。可就因为报到晚了七天,政策就突然变了,她成了“长期临时工”。为了兼顾带孩子和养家,她主动要求从调度员变成加油员,因为调度员必须坐在办公室,而加油员时间更自由,只需听喇叭随叫随到,没有车辆加油的时候,就可以在家带孩子。
她人生的高光时刻也是因为孩子。她人生的第一次出名,是因为章红在高中时成绩优秀,她被邀请在家长会上分享教育经验。“人们都挤在门口听我讲话。”这辈子开始扬眉吐气,是三个孩子都考上大学的时候。等到三本书广受欢迎时,她的心愿也不过是“能为女儿争光”。
好不容易把孩子们都拉扯大了,个个有出息了,老伴又得了糖尿病和轻微的老年失忆症,她必须像个护士一样,时刻照顾他。这个工作是琐碎的,夜里要时时关照他喝水、起夜、盖被子,很少能一觉睡到天光。
一个漫长的故事
“我这辈子怎么努力都不行,如果不记下一些事情,我真的来过这世界吗?经历过的那些艰辛困苦什么都不算吗?”
在这个层面上,章红特别认可母亲写作的意义,“外婆、妈妈这些被放逐到社会底层的人们,在命运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,仿佛随时会被揉碎。当我的妈妈在晚年拿起笔回首自己的一生,真正的救赎方才开始。”
杨本芬年轻的时候就有文学梦,曾经把自己写的诗寄给杂志社。只是后来所有的精力都在日常家务中被消耗了。晚年再次拿起笔,是圆梦,是从日常琐事中的超脱,也是自我价值的实现。
《秋园》出版后,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一个作家,女儿章红总是给她信心,“你当然是!当一个人被写作的冲动驱使,为自己而写,真正的写作就开始了。”
于是,杨本芬在成为女儿、妻子、母亲、运输公司职员后,在80岁的时候终于拥有了一个新身份——作家。或者说,知名作家。
可跟当代人热衷的名气变现,改变人生不同,杨本芬从没想过这些。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,漫长到要经历半生坎坷才迎来落笔的那一刻。从写成到作品出版,又过了将近二十年,已经等了那么久了,现在又着急什么呢?
手头在写的新书还不知何时能写完,能出版。可她不着急,“我要慢慢写,写得好一点。”可对于外孙女秋秋的到来,她有点等不及了。在小区里逢人就说,“秋秋要从美国回来了,还有二女儿、女婿,都一起来家里哦。”
作者:农民日报·中国农网记者 颜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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